诗享华年若许长

微信公众号年华的书笺两周年联诗

转眼这个平台已存在两年的时间。我(行者无疆)与蜗秒主业皆不在此，这两年间都是利用闲暇时间勉力维持，虽更新速度甚是缓慢，倒也未曾中断。上月末在蜗秒同学的提醒下，我二人开始为这两周年的日子作准备，在我的提议下采用联句的形式，对过去这两年的相识与酬和过程进行回顾。

开篇时蜗秒吟出“月下拾文穗”之句，我不解“文穗”之意，蜗秒说是借“拾穗”的意象，中间缀之以“文”，谓之“文辞之穗”。我听说后方顿悟，想前人有云“忍饥读书忽白首，行歌拾穗将终身”之语，遂拍案称妙，想来这寸“年华的书笺”，不也正像是供我们来“行歌拾穗”的麦田吗？

当联到“归来疑换世”，“竹簟凉如许”等句时，我二人亦皆怅怅。如蜗秒所言“岁月惊心”，虽短短两年时间，各人心境却也是沧桑翻覆，再回看2016年初次在这寸书笺上写诗时的心情，感慨万千。这一期记录下我二人联句的过程，聊为两周年庆贺之语。诗云：

两载春秋一沧桑，寸笺片语印流光。

愿付痴心共月影，诗享华年若许长。

行者：笺题春两度，

上次联诗是由蜗秒开篇，这次由我来。个人认为，开篇之语，或如草蛇伏脉，似隐似明，为下文留足地步；或作点题之笔，气象皆出，道明旨意。我这里便作点题之用，“笺”为平台名，“春”为相识的季节，“两度”为讫今时日。虽无气象可言，便也差强人意而已，只待后文。

蜗秒：指顾墨香氤。月下拾文穗，

记得农历年初我俩数着日子，感叹时间过得好快，2016不就是昨天么。。行者淡淡地来了句：是呀，现在2018都过1/6了。。。瞬间岁月惊心。而期间的文墨余香似乎还氤氲未去。

每回酬和不管开始得或早或晚都会被我搁到夜里，月光下拾着文字的麦穗，天不那么亮也不那么黑，刚好够我，匍匐在影子边上拾起中意的那枚。

行者：案旁寄书鳞。遥念初识日，

时值三月十五，月正圆时，遂于月下翻看之前两年的诗词妙语，就像在田间拾麦穗一样，拾得欣喜之处，便于案旁坐下，铺开纸笔一一写下寄与对方。搁笔后忽又念及最初相识的日子，也正是如现在这时花开叶长的季节。

蜗秒：吟野醉中真。飘蓬独来去，

时光已拉回到初识，我就继续拉向更“史前”的样子吧。谁也没料到我竟着手起诗词来，包括我自己，直到某天被一片空旷的田野拨动了心弦，家里寄来的柚子皮蘸饱了思念。。就这么开写了。沉醉中的人更回归本真，而同样有兴味的人又在何处还不是我们各自曾想过的，所以思绪若飘蓬，怡然自乐而已矣。

行者：孤雁怅逡巡。耿耿离群久，

看到“飘蓬”二字最先想到的是“孤鸿”，或许是因为东坡先生诗中“飘渺孤鸿影”深入人心。但“鸿”与“蓬”在音韵上略显重复，遂改为“雁”，“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皆是取其离群影孤，同道难寻之义。上联中有“来去”二字，为反义动词，但“十一真”韵中实难找出类似的意象，后经斟酌，取“逡巡”二字，其为同义动词，且二字均包含“来去”之义，勉为之对。

蜗秒：沧浪滞客身。潋潋津波转，

在前面萧疏的意境中，漂泊无定的影像跃然纸上。没有孤独过的人是不会有诗句的，而有诗句没有知会的人或许也是难以再生诗意的，徒增得些子惆怅而无它，而我依旧以此滞身，不理时辰，未知今夕何夕。

没能直接对仗到“耿耿”，我便另起了叠字，于潋潋烟渚之上，在茫茫沧海之间，这种独自而漂沦的境况在流向滔滔津波时出现了转机，因为我们即将出现在对方的视野里，从而改变曾经的状态，“转”字正是此意。

行者：琅琅诵声频。问讯故人处，

离群日久，忽听得远处诗书诵声，似逢同好，欣喜不已。因而向故人问讯，欲相结识。

蜗秒：聆咏水之滨。扶疏三月雨，

于是三月某天相识了远在津滨的行者。烟花云霭、木叶扶疏、软泥青荇，不容错过的春日踏歌便由此展开。

行者：欢欣四海宾。杯酒酬相遇，

一句“三月雨”便想起初识那年春天，我二人往来酬和之作颇多，特别是海内外众诗友纷纷参与的“我有一壶酒”诗会，更是难忘。遂以“四海宾”相对，以空间对时间，亦为记此盛况。

蜗秒：对酌品壶醇。话长叨夜短，

尽管酒出现在字句中更多的是个触发诗兴的元素，诗酒无间的古人生活也一度是种美妙的遥想。想起独酌无相亲的李白老前辈，我们总是颇感幸运的，也许早一点或者晚一点都不一定有这场欣逢，所以行者上句的感触我一样一样，所以那会特别带劲，特别话唠。

行者：兴足乐身贫。是年逢卒业，

以“夜短”衬“话长”，好句。故以“身贫”难掩“兴足”相对。“足”即“多”之义，“贫”可谓“少”，对应于上联中“长短”之反义，亦为以“身贫”衬“兴足”。

那年春日唱和之后不久，正逢笔者硕士毕业，当是时吾二人又另有一番感慨。

蜗秒：抱器各怀珍。仍续莘园气，

转眼入夏，正是毕业季。又见莘莘学子抱器怀珍，各赴前程。看着一个个青葱的行囊渐行渐远，未知下回重逢是何年。有感于斯，行者一一目送离别，甘愿继续深造的她则带着去不掉的书生气又一次安然津园。

行者：且添樗栎薪。数载寒窗苦，

“樗栎”皆为大而无材之木，典出《庄子》，“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人不顾”。“薪”取“薪火”之义，亦出于《庄子》，“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以此表白吾二人及万千学子在学业中的修行。无承侍于官绅，无丰功于社稷，只以此樗栎之材，为世代不灭的火种添一份薪柴。

蜗秒：扪虱论贤仁。料戾非常道，

顺着行者提示，纵寒窗多苦，犹苦中作乐。实在不在状态不想干活还可闲坐书斋扪虱阔谈，蜗居斗室之中掰指历数先贤，光透一隙小孔之外窥探世事种种，而所得者何？对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非惟感触不可道，实乃道理厚而文字薄也。

行者：踪辙不可循。行吟方寸里，

因“道”取动词之义，故以“循”相对；以踪辙之不可循，对精妙之不可言。便是古圣先贤亦无可言者，只谓“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何况我等尘寰碌碌之辈。暂且行歌吟诗于此方寸之间，聊为慰藉而已。

蜗秒：坐啸云外尘。烛芯曳端影，

我们一路且歌且行，边走边歇，既畅吟方寸之内，也喟叹云天之外，何况天外有天尘外有尘。这不又是一个月高人静的夜晚，未眠，端坐烛花之侧，幢幢灯影正轻轻摇曳。

行者：月华隐漪沦。辗转夜难寐，

烛影摇曳，自然便想到月华隐现。“影”为虚物，对之以“沦”，微波之义。“端”是以修饰“影”，而“漪”“沦”则同义，不甚好。以“月华”对“烛芯”倒还算勉强。

蜗秒：蓬莱梦无垠。骑鲸捞玉杵，

翻转不成寐，不知过了多久才缓入乍有似无的梦境，梦里蓬莱，仙雾袅袅，无边无垠。因为爱捉迷藏的月亮偷偷隐没到漪沦之下，于是骑上鲸鱼，一顿海底捞。。

行者：乘风往凤麟。归来疑换世，

叹梦境飘渺，骑鲸好向云端去，乘风似往凤麟州。梦醒虽“蒸黍未熟，触类如故”，于我而言却好似已在另一世历劫一遭。

蜗秒：觑面烂柯人。竹簟凉如许，

不过一梦初醒，却似人间世换。这里引网上南朝梁任昉《述异记》卷上：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质起，视斧柯烂尽，既归，无复时人。物是人非或能接受，物非人非，堪嗟幻化咄然，梦回竹席生凉。

行者：茶烟袅未匀。伸腰开新焙，

梦回时竹簟仍凉，道出时空的错落，好句。又想到贾宝玉为潇湘馆题写的对联，“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若竹席尚未温，想必茶烟也正袅袅。遂起身伸个懒腰后，换些新茶再去煮来。

蜗秒：驰目顿出神。陆羽今何在，

放目远望一会稍微安养一下心神，不由神往，像陆羽那样贯通茶道精于品茗只醉心山水崇尚自然而不慕名利的茶神风骨，而今得从何处寻觅呢？如他提笔所言：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凌城下来。人如茶，言亦如茶，清淡隽永，一部《茶经》浓缩了毕生真爱。来吧，咱俩也沏两碗！

行者：茶道惟相因。偶结俗尘累，

实话讲，笔者对茶道并无甚研究，只是对于“吃茶”这个行动，有着无限情结。平时消遣时的小说、戏曲、评书中，雅至妙玉的老君眉、宝玉的枫露茶，俗如茶馆的铜壶高沫大碗茶，只要书说至“二人方坐下吃茶”等语，便觉通体舒畅，仿佛周围的时光都慢了下来。

蜗秒：还咽凡底辛。百味腾煎釜，

寻常的日子，不称心的境遇，那些一口咽下的辛酸，你有我亦然，不如就茶喝了吧。古代起初的茶，并非如今的纯粹，引陆羽所提：用葱、姜、枣、桔皮、茱萸、薄荷等, 煮之百沸, 或扬令滑, 或煮去沫, 斯沟渠间弃水耳, 而习俗不已。。平生百味，入了煎釜自得一味，每个人亦如茶叶片片，在人声鼎沸之中，沉浮着，翻腾着，试尝着。。

行者：半盏入焦唇。对坐品复笑，

上联好句，“百味”语出双关。可惜笔者未能构思出同等的妙语，只得以“半盏”入唇勉对。

蜗秒：嗑牙宵又晨。秋水相季子，

时间滴答滴答，聊着聊着又是一宿过去。虽然众生芸芸，能遇见一个知交容易吗，那必将是幸运灼识包容与光阴的成全，多少人为此而秋水望穿。

行者：寸心逐星辰。身微天地阔，

蜗秒：心芜旷古邻。足音空漠漠，

心若不为形役，任其拙朴到，荒芜到亘古的天边，那些旷日经年的智者仿佛突然比邻，近在咫尺。而充斥着物欲的人心难有此境，寻访一事几乎是空谷足音。

行者：冠盖自莘莘。莫若寄茗饮，

蜗秒：何妨诉坦陈。知言无不尽，

且喝且聊，又何妨我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说哪里呢。不管什么时候，我希望对你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即便哪回未能被知会或者有短暂的误解，或者我本身的认识就有局限，我仍然愿意说出，起码是那一刻的心声。

行者：异志殊难申。惟幸暂相与，

知言犹可尽，异志难相辩。然世道万千，人行各一，本无须辨其是非。所幸者惟暂得相与，吟诗品茗，道一道那世间杂态，便也不枉同行一遭了。

蜗秒：只恁长浑屯。倏忽讵识度，

浮生万事，争一时驳辩释解未必真的很难如果条分缕析的话，浑沌无忌却一定不易因为最终的目击者或许只剩无生命的时空，所以执守的那份内心，倏忽自然无法知会。只恁浑沌，实态度使然。

行者：旷世奈经纶。言此再满盏，

各人分别历世历劫，积淀下来的心境自然千差万别，很多东西即使再理性地条分缕析也是难有共鸣的，徒添烦恼罢了。

蜗秒：余蕴更悠淳。酣谈入写意，

又接过一盏，酒茶几已阑珊，末座的味道依然质淳。想对行者说一声，感恩年华有你，让我们都可以在纷乱的节奏中慢下来，酣畅写意，即便是偶尔掠过的隐隐似不和的片段都格外诗意。两年的光阴在惊喜而期待的酬和中轻快远去，一路上留下过你的，和我的，串串并肩的脚印。。

行者：余兴待来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