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关于一则令人悲伤的新闻
essay, 孙沁璇, October 15, 2020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看到个新闻。
本来吧,这些年对这类新闻都有点麻木了,不过还是跑去微博围观了一下,看了眼那个一点也不像遗书的遗书。
有点闷骚,有点搞怪,好像还有点二次元,就和身边许许多多的工科男生一样,带给我莫名的熟悉和亲切。
然后转头就看到了学校官方的情况通报。
就像舞台上一个角色出场亮了相,吸引住我的目光后突然离场,从此再没有出现。
怎么说呢,有一种很虚幻的感觉。
我想那封遗书之所以读来如鲠在喉(尤其是硕博在读人员),就是因为它实在是太真实太平常了。不同于电影里动不动就灭世救世、生死攸关的桥段,那封遗书就是在以轻松明快的口吻诉说着琐碎日常,毫不夸张地说,我日记里的言辞都比这激烈得多。若是没有这个当事人准备轻生的大背景,这篇遗书完全就是个抱怨着毕业难的碎碎念blog,又名——当代研究生的日常。
“不能让他们发专利!得让他们发论文!专利太简单了,发个专利就毕业,太水了!”
看到里面的这句话时,我真的差点笑出声……太TM真实了吧……
我想那位H老师说这句话时,都未必真的走心了,这不就是push学生进步的标准句型吗?我估计H老师打死都想不到,有一天TA的这句话会出现在学生的遗书里。
如此平常到转眼就会被遗忘的琐事,搭配上“遗书”这个承载着逝去的生命和梦想的词汇,好强的违和感。
可是,我并没有那种“为这么点事,至不至于”的感慨。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至于啊,真的至于。
最近在看达夫妮·杜穆里埃的小说《蝴蝶梦》(关于这本书,日后可能会写个相关专题)。书中主角,也就是叙事第一人称“我”,在嫁入Manderley庄园后就一直活在已故前庄园主夫人Rebecca的巨大阴影下。看到后面其实会发现,其中有很多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可以很明显看出来“我”多疑敏感的个性,有仆人看自己一眼就觉得人家在嘲笑自己又普通又笨拙,和高贵从容、人见人爱的Rebecca多么不同,然后开始脑补人们在茶余饭后玩命八卦自己的糗事,仿佛除自己外所有人除了吃饭睡觉外剩下的时间就是在看“我”笑话,导致“我”在Manderley庄园里的生活又阴暗又委屈。
唉说实话我个人稍稍有些受不了这样的个性,看书时基本处于持续无语的状态,不过作者的心理描写功力也着实是强,导致某些时候我也若有所感,想起早年自己独来独往时会担心别人觉得我不合群,也想起自己总是不自觉地在心里构筑着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虽说主人公“我”的表现有些极端,但其实不少人应该都会多多少少有过一些类似的心境,毕竟,有谁能真正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丝毫不在意自己之外任何人的目光呢。
可问题是,在多数情况下,这所有的烦恼都属于“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的范畴,对多数人来说,“看你一眼”真的就只是“看你一眼”。好久之前好像听谁说过,你以为全世界都在针对你,其实世界压根没工夫搭理你(怎么好像更凄凉了……)。
很多的痛苦,都是自内心生成的。而那些你以为在给你压力的人和事,其实早已由现实空间投射到你的心灵空间,成为了全然不同的个体,这些个体的每个微不足道的言辞举动,也因此有了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
总有人说,为这点破事就想不开?
子曾经曰过,“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
真不愧是读书人,“你丫懂个P”也能说得这么好听。
对于当事人而言,无数个不眠之夜里痛苦地挣扎和沉沦,而对于无关甚至相关的大多数人,想听一句“理解”都显得那么奢侈。
其实无关痛痒地想一想,还真是没什么可想不开的。
拿我来说,最差不过就是退学,本来也没什么功成名就的壮志,找个足以糊口的工作不算难,何况我这些年攒了那么多书并按“经史子集”分门别类地存好了却没时间一本本看完(还有柯南大结局),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没机会尽兴,想用临帖画画填满大把时光,想去京剧院看艳尊演《乾坤福寿镜》,想在佛光寺的大殿里研究《营造法式》,想学雕刻拓印,想学古琴三弦儿,想骑马射箭……感觉光是这些就够我活一辈子了,想想还挺期待。所以……去TM的,老子就这么养老了,管得着吗你们!
可与此同时呢,又觉得失败者的名号是那样的难以承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甚至一个怀疑的眼神,一句关心的询问,都会成为压垮我最后的稻草,让我在一瞬间忘记所有憧憬和期待,在毁灭的边缘反复试探。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在乎;
可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什么都在乎。
矛盾又真实。
所以,大连理工那位同学,若你阴魂不远,我很想问一句,以脱离于人世之上的视角再看这人间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